克利莫夫和阿达莫维奇的剧本呈现了一种结构清晰的混乱景象,同时又没有让整部电影失去如此真实的无政府主义意味。这让《自己去看》的内容可以和伯格曼在1968年的影片《羞耻》中对一场无名的20世纪内战的激烈探索相提并论。疯狂的细节在没有任何字面解释的情况下,就能引起观众的共鸣:我们可以注意到,一位傻乎乎的摄影师在集结军队合影时,他留着那种希特勒和卓别林都有的卫生胡,不过,当他一块加入合影的时候,他就把它摘了。
《羞耻》
弗廖尔做一些卑微的工作,比如在大锅里擦洗它的内壁,他不知道一个名叫格拉莎(奥尔加·米罗诺娃饰)的漂亮护士是否在嘲笑他,因为她不断把鲜花撒在他半裸的身体上。弗廖尔打算展示他的勇气,因此,当他的指挥官科萨奇(柳博米拉斯·劳恰维丘斯饰)命令他把自己精美的靴子换成老兵那双破旧的靴子时,他哭了——因为对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来说必须装备好才能战斗,而弗廖尔退却了,他在树林里放哨。
弗廖尔心中巨大的耻辱感与格拉莎疯狂的辛酸交织在一起。格拉莎爱着科萨奇,担心他会被纳粹杀害。轰炸和伞兵突袭了科萨奇的营地——他们被悬挂在附近的树枝上。科萨奇将弗廖尔和格拉莎送到了他所在的村庄,那里的纳粹野蛮行径变得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
让《自己去看》脱颖而出的,是克里莫夫如何出色而富有同情心地使用事实来激发他对灾难的想象。他从新的角度来审视这一切。他聚焦在一个悲伤、可怕的场景上,就像村里的老人被烧焦的脸、脖子和肩膀一样,就在我们期待他把目光移开的时候。他会让我们看到照明弹的美丽——在接踵而至的浩劫之前,它就像军事化的烟花一样,在夜空中绽放。他对颜色和质地的敏感度使沼泽和林地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在我们的孩提时代,童话故事中的相同地点不可磨灭地萦绕着我们一样。
弗廖尔回到村庄,踏进如今空无一人的房子,发现妈妈的汤锅还热着。从那一刻起,我们就进入了一个将事实与神话故事结合在一起的叙事领域。很快,弗廖尔爬进肮脏的沼泽地,陷入了深达腋窝的泥潭中,痛苦地向前爬着。格拉沙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抓住他的背部,弗廖尔就像一艘穿过厚厚淤泥的破冰船。
这段关于忍耐的剧情,这场来自地狱的洗礼,在一位名叫鲁贝吉(佛拉德斯·巴格多纳斯饰)的游击队员护送他们到一块幸存者飞地(译者注:飞地指的是在本国境内的,隶属于另一国的一块领土)的时候结束了。在这里,我们看到现实事件被推到了表现主义的边缘。在象征性的复仇、迷信和癫狂中,鲁贝吉帮助创造了一个希特勒的人偶,然后当他、弗廖尔和其他两人冒险去寻找食物时,他们将它带在身旁。
他们的冒险旅程在接二连三的灾难中土崩瓦解。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土地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就像一门巨型大炮连续发射所形成的效果一样——就这样,弗廖尔和鲁贝吉的同伴们牺牲了,他们都是地雷的受害者。在一个场景中,鲁贝吉和弗廖尔驯养了一头通敌者的牛,并试图把它带到沼泽里挨饿的农民那里,这是对前线的一种荒凉、黑色的展现。
现在,弗廖尔孤身一人继续着这一冒险之旅,不过他得到了半信半疑的村民们的保护,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马上迎来的,是德国人对他们的屠杀。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全面战争」,还有虐待狂的放荡暴行。这些占领者大多是暴力罪犯,来自臭名昭著的「党卫军第36武装掷弹兵师」,他们不仅把痛苦和悲痛强压在村民们身上,他们还试图毁灭任何一丝道德和尊严。
在把所有村民强行推进一座上了锁的教堂后,他们宣布,任何愿意把孩子留在里面的人都可以从窗户爬出来,然后获得自由。德国人把佩列霍季变成了地狱,放火焚烧每一栋建筑,并在被烧死的村民痛苦地敲打门窗时欢呼雀跃。他们按时间和指令强奸和抢劫。
当纳粹为佩列霍季村准备最后的屠杀方案时,弗廖尔的脸就像一台情绪激动的机器一样,表现出无情的震撼。灾难让他额头上的皱纹变硬了。然后,在影片天才的高潮段落中,弗廖尔试图将希特勒和他的战争从记忆中抹去。他瞄准这位独裁者的肖像,坚决地反复射击,因为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投射出这位疯子的新闻片和照片,一直追溯到他的童年。
当弗廖尔想象着婴儿希特勒躺在他母亲的大腿上时,他忍住了,泪流满面。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做法:弗廖尔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不会驱使他处决一个无辜的孩子,即使他叫希特勒。他做出的不射击的决定会让《自己去看》的原始片名——《杀死希特勒》变得具有讽刺意味。通过这个选择,弗廖尔确认了他良知的存在。